縣城很小，翻修的一條老石板街，嵌在江邊大道背后兩排仿古的屋子中間，狹長曲折，很有些古風(fēng)意味。

本來是一道風(fēng)景線，休閑游覽，是個夕陽晚霞信步逍遙的地方，可是縣城太小了，這條街，不知是從哪一天起竟變成了露天菜市場。從早到晚，賣菜的攤子一個挨一個擺得密密麻麻，哄哄的，很鬧騰。買個菜，得側(cè)著身讓人、讓摩托，讓那些大包小包的魚肉蔬菜磕磕碰碰擦腿而過。

常買菜，也就習(xí)慣了這種喧鬧，這種無序的排列，這種獨有的氣味。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街上，奇怪的是，心反倒很寧靜。走走停停，一邊看一邊問，一天的生活就明朗起來，有了著落。

我買菜，常常有個腹稿。只有家里客多的時候，才落筆寫一個菜單，照單購買，時不時掏出單子瞄一眼，迂是迂了點，但絕無差錯，買完一點數(shù)，成就感就來了，該買的一樣不少，不該買的一樣不多，不會回了家因為落下沒買的重跑一趟。

今兒買菜，我是奔著合渣去的。合渣這東西，好吃還便宜，地方風(fēng)味濃厚，做起來也簡單。心里想著合渣，眼前就出現(xiàn)了賣合渣的攤子。

一條小巷的出口，放了一副小石磨。地面濕淋淋的，從石磨旁的鋁制盆里把黃豆舀到石磨里，水珠滴落，石板自然浸滿了水漬。但那盆里的黃豆卻亮澄澄的，或浮或沉，粒?？蓴?shù)。石磨中間的縫隙里乳白的豆?jié){汩汩流瀉，丈許周圍清香可聞。

我走到攤前，要買合渣。推石磨的中年男人，正要接過話茬，旁邊的一個女人伸出五個指頭，“啊～啊”地同我說話，邊說邊撫了撫眼鏡。我明白了，嫂子說話不方便，是個啞巴。我也伸出五個指頭，說明我要五塊錢的合渣。并對那男人說，我在前面買點東西后，回頭來取。

等我回來時，合渣并沒推。只一對眼，嫂子就表示出一種歉意。我頓時明白了，一定是以前有人說買沒買，有過折騰，有過煩心，有過口角，或許臨到頭還沒賣出去。小本經(jīng)營，是用辛苦疊加起來的毛票和零錢，就像合渣本身一樣，提得起放不下。合渣可不像蘿卜青椒，今兒賣不完明兒接著賣，合渣過了夜就會發(fā)酵變酸。大冬天還好，夏天必須得現(xiàn)磨現(xiàn)賣。

理解，有時不一定要長篇大論，換一個角度，將心比心，心空就明媚燦爛！

我就這樣一邊等著一邊想著，冷風(fēng)從巷子里吹出來，鋁盆里蕩起一陣陣水圈，漸漸擴散開去。

嫂子接過男人手里的活，熟練地一邊轉(zhuǎn)動石磨，一邊往石磨里喂著黃豆，均勻，調(diào)和，輕盈而婉轉(zhuǎn)，在陣陣豆香中，嫂子的眼角上掛著彎彎的笑意，那是接下訂單的快樂，是忙碌時習(xí)慣性的興奮。有人訂購，即使辛苦，也是干等苦熬那種寂寞不能比擬的。

等到推好合渣，裝進口袋，嫂子又加進一瓢，似有彌補我久等的意思。裝好后她示意我提好，凝眸一笑中，我知道，那眼里貯滿了友好和生意的期待，雖說不明白，卻是飽含了一片善意。

小城的菜攤，就這樣，天晴下雨，忙碌而辛苦著，把我們的一日三餐打點得有滋有味，色尖上五彩斑斕，而他們卻櫛風(fēng)沐雨，冒著烈日和嚴寒，為小城筑起最牢固的生命底色?。▌⒂裥拢?/p>